过去一年，“特种兵旅游”在全网迅速走红。然而，在云南大理的民宿或青旅里，有一群人，他们选择了一种与“特种兵旅游”截然不同的旅行方式。在福州平潭的民宿或青旅里，同样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选择的也是这种与众不同的旅行方式。在海南万宁的民宿或青旅里，还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所选择的旅行方式依旧是这种和“特种兵旅游”完全相反的方式，也就是“义工旅行”。

“义工旅行”与“特种兵旅行”不同，“特种兵旅行”以最短时间打卡最多景点为核心，而“义工旅行”采用打工换宿的方式，会在当地居住15天到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以此进行深度游玩，尽情感受当地风光，深入体验当地人的生活方式，还热衷于在旅途中结交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背包走天下，食宿靠青旅”曾是极为流行的旅行方式之一 ，年轻人们以背包客的形式 ，花最少的钱去寻求最大的精神收获 ，诸如《背包十年》《孤独星球》等与“背包客”相关的书籍刊物 ，也曾一度是各大书店热门畅销榜上的“顶流” 。而在今天 ，这种“打工换食宿，低价游全国”的旅行方式还香吗 ？

义工旅行：更适合“穷游宝宝”的旅行方式

近期，全国各地的高校陆续结束假期，正式开学，根据各高校公布的信息，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许多大学生度过了寒假，这个寒假长达35到45天。这其中，有一部分人安心在家过年，还有不少手握长假且有出行计划的大学生，他们纷纷通过微博、小红书、豆瓣、微信公众号收集义工招募信息，完成了一次义工旅行体验，这次体验包吃包住，还有恰当休息时间以便出门游玩 。

所谓义工旅行，是“义工”与“旅行”相结合的活动，是把旅行和志愿服务融合起来的一种活动。在义工旅行期间，参与者一般会在旅行目的地开展一定时长的志愿服务，为当地社区或者环境给予帮助。比如到柬埔寨教孩童，到南非保护鲸鱼，在斯里兰卡救助海龟等，都是由NGO组织策划的兼具公益与旅行双重属性的国际义工旅行项目。这类项目更像是定制型的付费旅游项目。

最近国内流行的义工旅行，更适合具有“穷游特质”的人，它主要是通过为民宿、客栈或者青旅提供一定工作或服务，来换取食宿等，这样的方式，用“打工换宿”来描述可能更为贴切。

在小红书平台上，“义工旅行”话题拥有约1.2亿的浏览量。在该话题之下，有招募贴发布。这些招募贴来自全国各地的青旅、客栈，比如海南万宁、云南大理、北海涠洲岛、新疆禾木等地 。

惊蛰研究所发现，青旅和客栈招募的义工岗位，工作时间不一致，有的是做一天休息一天，有的是做三天休息一天，还有的是做六天休息一天。而且，义工需要负责的工作内容范围较广，有像前台接待、后厨做饭、保洁卫生、照顾宠物这类基础工作，也有负责拍摄、剪辑、宣传文案这类技能型工作。

小头曾在香格里拉打工换宿，她还在新疆、云南多地做过五次民宿义工和民宿管家，小头告诉惊蛰研究所，在民宿做义工的回报是换宿，且没有工资，据小头介绍，民宿义工主要工作是帮忙接待客人，要是民宿有咖啡厅，还得帮忙做饮品、洗杯子，几个义工轮流做饭，平均一天工作六小时，工作强度不算大 。”

*受访人供图

小头已经大学毕业，她暂时没有找工作的想法，于是决定出来体验义工旅行，想要弥补大学期间因封校没能旅游的遗憾。在她看来，义工旅行能降低旅行成本，民宿包吃包住，在这方面可节省不少费用，而且有些民宿还会报销往返路费，会带着义工出去玩或者报销景点门票等 。

小G即将迎来毕业季，他在2023年12月末选择来到新疆禾木进行义工旅行。他告知惊蛰研究所，自己想来禾木待一个月左右，原因是想要感受不一样的生活，体验一下义工的生活，还表示如果待一个月，以劳动换食宿就能省下一些钱。显然，在选择义工旅行的年轻人心里，这种旅行方式可以同时满足“穷游”群体的需求，这些需求包括低预算以及深度体验 。

义工旅行平台创始人“袋鼠”，为青年人提供志愿招募信息，他曾在公众号文章中写道，义工旅行其实是穷游的方式，不用过度神化它，不要觉得它什么都好，只是在义工旅行过程中能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和伙伴，而且它肯定比不上花钱旅行自由。

出发目的很纯粹，招募市场却变了味

义工旅行的方式吸引了不少拥有寒暑假的在校学生，打工换宿的方式也吸引了不少拥有寒暑假的在校学生，义工旅行和打工换宿的方式吸引了选择在小城市旅居的自由职业者，义工旅行和打工换宿的方式吸引了选择在小城市旅居的数字游民，义工旅行和打工换宿的方式成为了一些辞职后的职场人士体验生活、探索世界的首选，义工旅行和打工换宿的方式成为了一些选择“慢就业”的高校毕业生体验生活、探索世界的首选 。

Coco已经大学毕业有一段时间了，目前她正在尝试以义工旅行的方式，一边旅行一边探寻成为自由职业者的方法。去年夏天，她在大理首次尝试了义工旅行这种方式，她感觉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得到了提高，在阅历方面得到了提高，在情商方面也得到了提高，她觉得自己成长得很快 。不过后来激情没当初那么强烈了，感觉变得有点平淡，甚至对这种生活产生了一点厌烦，之后便依照原定计划离开了大理，来到了海南。

Coco选择海南，理由很简单，她感觉海南冬天气候很好，她想要尝试冲浪，她简单了解过，这边数字游民挺多的，她目前处于探寻生活方式的状态中。

*受访人供图

然而在海南万宁联系了多家民宿，Coco对当地的民宿招募市场感到有些失望 ，她发现很多冲浪店需要的几乎都是摄影义工和线上运营 ，她不理解为什么这种刚需类的岗位会成为对义工的要求 ，另外她也觉得对义工要求弹性上下班不合理 ，感觉“义工干成了全职” 。

Coco向惊蛰研究所介绍，她挑选民宿时，工作时长是首要考量标准，剥削员工、喜欢找免费劳动力且还会PUA的一概免谈，义工旅行、数字游民这些概念虽从国外传入，可到了国内，有些东西却变了味 。在Coco看来，要是想追求锻炼，能做假期工作，也能兼职做实习，或者自己创业、摆地摊，做什么都可以，“为何要选择这种明明知道是剥削，还白白给人家当免费劳动力的事呢”。

惊蛰研究所观察到，在海南旅游旺季时，万宁日月湾附近的冲浪俱乐部招工需求明显增多，民宿青旅的招工需求也明显增多。不过，有不少帖子吐槽，在日月湾进行义工旅行时，存在“卫生问题堪忧”的情况，还有“物价堪比上海”的情况，以及“娱乐活动有限”的情况。

除此以外，在公众号、小红书等平台上，一些民宿招募义工时，对义工工作时长有了更严格要求，对工作职责也有了更严格要求，比如“做六休一”，比如“前台值班需要从早到晚”，比如“眼里有活，弹性工作”之类，不少网友在这类招募贴下留言吐槽，“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个班上，上班还有工资拿” 。在一些义工招募避雷贴里面，工作时长是引发用户反感的重灾区，工作内容同样是引发用户反感的重灾区。

格格辞职后成为了旅游博主，她在大学期间，为拍摄以义工旅行为主题的毕业设计作品，于2022年6月开始，在贵州侗寨、大理、丽江、香格里拉、西双版纳等地做了8个月的义工。在她眼中，义工旅行是一种深度旅游，它能够增长见识、开阔视野，还能让人认识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

然而格格也指出，想要尝试义工旅行的年轻人日益增多，市场上的义工岗位渐渐供不应求。在一些招募贴的评论区，常年能看到大量年轻用户询问具体工作信息，一则招募贴下二三十个人“竞聘”一个义工岗位的现象极为常见。这使得在供给严重不平衡的市场环境下，招募方对义工的要求不断提升，在工作时间方面进行变相压榨，在工作内容方面也进行变相压榨，义工旅行于是渐渐变了性质。

谈到义工招募市场的乱象，格格表示，现在这样的环境难免会碰到一些不良商家，不过年轻人们也要敢于反抗，要是感觉不舒服就立刻寻找下一个去处。实际上商家只是提供了免费的食宿，并没有薪资，不要觉得难为情，只要觉得超出了自己应尽的义务范围就要讲出来，要是能够协商那最好，要是谈不拢就离开 。

义工旅行还有诗意吗？

惊蛰研究所在小红书平台看到，有一家位于海南日月湾的冲浪民宿，其在义工招募贴中写道，工作时长为11小时，做一休一，住宿条件是四人间上下铺，还提供中餐、晚餐、酒水饮品折扣、冲浪体验课等，并且强调招募的义工要勤快，没有公主病，性格开朗。对此，有用户在评论区质疑，称11小时的义工是去当免费劳动力 。

对于这些质疑 这家民宿的95后店长回应惊蛰研究所 表示很多人质疑他们的义工帖子 但实际上这个内容很久没有重新编辑过 他们是做一休一 工作时长9个小时 基本上就是在店里玩一天 相对来说 他们店的义工氛围很好 每个月基本上要招4个义工 最近已经招满了

这位店长向惊蛰研究所表示，义工旅行是游客与商家实现互惠共赢的合作方式，游客需付出时间与劳动成本，而自己提供食宿同样有成本。很多人认为9小时的工作时长要求过高，不过这里是做一休一。即便工作再忙碌，实际工作时间大概也仅在3小时左右，其余时间可在店内自我学习，或者玩桌游、打麻将、看电影等 。

*受访人供图

大理才村码头客栈的另一位负责人，向惊蛰研究所表达，义工旅行是一种合作方式，这种方式是双方共赢的，是双方自愿选择的，不存在谁强求谁的情况 。

备受吐槽的工作时长问题，惊蛰研究所对此进行了调研，惊蛰研究所还进行了对比，惊蛰研究所发现，国内外市场存在一定差别。

在打工换宿和义工旅行模式更成熟的海外市场，游客能通过付费网站申请相应志愿者项目，每周工作时间通常在25到30个小时以内。在国内，按常见的做六休一、每天工作6小时算，一周工作时长达到36个小时。

对于国内义工招募要求不断提高的情形，“袋鼠”称，工作时长完全由商家定，平台和游客没多少话语权，不过做六休一并非没时间体验当地生活、实现旅行目的。

*受访人供图

我最初做义工时，实行做6休1的工作制度，每天工作6小时，然而很多时候，上午完成工作后，下午4点我就出去玩了，每周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能出去玩，现在不少小伙伴认为做5休2也很离谱，这些都取决于个人选择。

显然，义工旅行是一种特别的旅行方式，它不止有“诗和远方”，还存在“眼前的苟且”，其中的成本与价值，更需要年轻一代去权衡。

格格曾与许多义工旅行者、民宿老板交流，她告诉惊蛰研究所，义工旅行有诸多益处，比如能轻松打破信息壁垒，能从老板、邻居等当地人那里知晓真正好吃、好玩的地方，这些信息源比攻略更可靠，还能结交众多朋友，更重要的是收获了诸多情绪价值，体验了自由。

在路上，格格不光碰到了旅行者，还瞧见了许多将旅居当作生活方式的人。像大理那边有不少咖啡师、调酒师、摄影师，过着“工作，不上班”的日子。在格格的讲述里，他们在一个原本陌生的地方长时间生活与工作，进而能够用更长的时间持续感受本地的生活方式，获得比短暂停留更丰富、更深刻的旅行体验。

*受访人供图

十几年前，年轻人心中最时尚的旅行方式是背着背囊在五湖四海间流浪旅行。十几年后，义工旅行和打工换宿不只是一种旅游方式，更成了不少人的新的生活方式。

越来越多旅居者通过旅行体验新的生活，越来越多00后毕业生通过旅行体验新的生活，越来越多旅居者、00后毕业生通过旅行放慢人生的节奏。只是对于太多想要“说走就走”的人来说，义工旅行的发展没能跟上市场需求的脚步，游客们也没有做好为“低成本、深度体验”付出代价的准备。

又或者“诗和远方”与“眼前的苟且”从未分开过，只是人们关注的点不一样，所以获得了不一样的旅行体验 。

*文中小头、小G、格格、袋鼠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