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战并非无意义的内卷战，久违的平台经济商战再度出现。4 月 21 日，京东集团发布了一则公告，其中的一份“檄文”直接指向了竞争对手强迫外卖骑手进行“二选一”的行为。随后，京东宣布了一系列的反制措施，这些措施包括承诺保障被封杀骑手的订单量，还扩大了全职骑手的招聘规模，优先安排骑手家属就业，甚至对于超时 20 分钟以上的订单全部实行免单等。

京东的“檄文”指出：你能十几年不给任何一名骑手缴纳五险一金；你能用强大算法对骑手进行极尽压榨的行为；你能长期对骑手事故率超过快递小哥三倍多的安全问题不予理会；你能在约六成以上门店都不赚钱的餐饮行业赚取千亿利润，完全不顾及餐饮从业者的艰辛与挣扎；你还能在超过四成毛利的幽灵外卖暴利驱使下，纵容和鼓励幽灵外卖盛行，丝毫不考虑消费者的食品安全……望你们自我约束！早日回头是岸！”

当日晚间，美团发布说明进行回应。美团称在全球范围内，没有任何平台有促使其去约束外卖骑手接单选择的动力和能力。美团从未对骑手在饿了么上接单进行限制，也未要求骑手不跑闪送、顺丰等其他即时配送平台。并且，美团更不存在任何理由对某平台进行限制。4 月 19 日之前，美团发文表示，存在多条包含“美团封杀骑手去某平台跑单”以及“不要去跑某平台，查到就是永久封号”等内容的聊天截图。美团郑重声明，这些相关内容完全是编造出来的，全部属于谣言。

两家企业几乎同时宣布为骑手缴纳社保后，京东和美团就成了一枚舆论硬币的两面，常常被拿来进行比较。这场隔空叫板，彼此都未点明“某平台”是谁，但其中的火药味是很明显的。昨晚，京东使出了“杀手锏”，其创始人刘强东出面，亲自送外卖并且请骑手吃海底捞，这一行为在舆论场获得了好评。

其实，在过去的互联网上，企业间公开地交锋以及企业实控人间接下场参与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然而，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舆论给企业留下的可以畅所欲言的空间正在减少，很多企业和企业家由于担心被舆论反噬，不自觉地躲到了聚光灯后面。但是与隐藏在聚光灯下的暗中争斗相比，这种将事情摆在明面的公开竞争显然更能符合社会的期待。只要言行有规矩而不是随意乱说，能够大方地维护自身的权益，并且向市场宣传自身的企业价值观，这本身就属于注意力经济的合理范畴。

结合当前的宏观经济环境等因素，需警惕这种基于争夺市场份额的商战异化成无意义的道德战。尤其要指出的是，不少网友在与刘强东的形象形成舆论对比后，表达了对美团创始人王兴的不满。例如，有网友揶揄说“20 几块的外卖东哥亲自送，20 万伏的电棍等着王兴来”，还有一些段子对其进行过分贬低，这些段子更有损人格。商业世界中的交锋，最终需回到商业世界的语境中去进行打量，而不能依靠极端手段。有论者认为，京东是踩准了行业痛点才搞起舆论的投机营销，对此笔者并不认同。不能把市场经济无形之手作用下的自然演化定性为企业的舆论投机。京东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它能否做到，以及围观者能否理性看待，而不应是踩一捧一。

商战是市场经济下企业正面交锋的一种体现。京东这条鲇鱼强势摆尾所产生的市场效应，对以美团为代表的企业长期以来的粗放型发展模式进行了一次修正。这体现了市场经济的魅力，当消费者释放新的消费需求时，就会有勇敢的企业随之崛起；而当这些崛起的企业一家独大并出现各种弊病时，就会有新的入局者出来进行纠正。此起彼伏、乐此不疲，这是中国民营经济勃勃生机之所在。

京东只是这个纠偏程序中的一员，未来或许会有新的入局者将其取代。对于围观者而言，市场的良性竞争不能变成对某家企业正义的审判。当然，由于刘强东是草根企业家出身，公众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与美团饱受诟病的算法和抽成问题等相比，刘强东的入局更多地被网友看作是一种反资本的化身来扰乱市场秩序。然而资本不存在原罪，企业依法去追求利益是无可非议的。公众应当明白，我们所反对的仅仅是无序扩张的资本，而不是资本本身。倘若不是这样，那么今天的“反资本战士”在明天就有可能被舆论歪曲成“黑心资本家”。

美团是行业初期的破壁者之一。舆论应当正视它的成绩，也要正视它走过的弯路，以及新兴行业的历史局限性。在此基础上，要形成强有力的共识，为后来者提供可汲取的经验。而不是在有更符合期待的后来者入场时，就对美团一概否定。尤其是在骑手交社保的方案备受热议这方面，不应该将不同体量、不同发展模式下的两种各自美好，转变为踩一方捧一方的道德评判。毕竟，我们所期望的是不同市场主体之间能够各展其能，而不是一家独大之后所产生的寡头式傲慢。

到今日，这些负影响还没有彻底根除。审视京东此次的举措时，一方面保障了骑手和商家的权益，另一方面还有“百亿补贴”这一老办法。然而，外卖行业的低利率无法支撑长期的补贴，尤其容易引发竞对平台的对等性报复。在媒体的报道里，有商家表达了“千万别为了抢市场而再次搞低价竞争”的担忧。这些更具公共价值的讨论，在这一轮“捧京东，贬美团”的舆论声势里被忽略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京东在外卖行业突然出现。业界认为，这不仅是为了巩固在 3c 家电市场的地位，也是为了开拓即时零售的野心。实际上，它更符合一种民间情绪，即过去那种只追求速度、只追求效率，却漠视骑手和商家权益的短期逐利行为，已经不被舆论所允许。我们已经从极致低价的内卷式比拼，回归到了保障商家利益、呵护骑手尊严的公共责任立场。正因如此，我们要更加警惕过犹不及，防止对企业公共责任的要求滑坡为道德绑架，避免道德负担稀释商业利益，不让其继续走上内卷的老路。

所以，无论是舆论方面的战争，还是补贴方面的战争，都要留意最终的发展趋向是一场没有意义的内部竞争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