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3岁的拼多多，已经体验到超乎它年龄的大起大落。

这些天，拼多多正经受着舆论对其强硬打假的考验。到了 28 号，一股赴美上市的温和气息抚慰了市场的情绪。在“跑步上市”这一话题下，拼多多过了两天便正式递交了招股书。

在目前经济形势不太乐观的情况下，资金方面以及入市审查都变得趋于紧张。多家独角兽公司，像小米、美团、优信等，纷纷抢在这个窗口期上市，这是因为它们判断在未来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里，互联网公司估值爆发式增长的那个时代即将成为过去。

拼多多希望借助上市的机遇实现再次跃升，然而打假所引发的阵痛与动荡，促使它不得不谨慎地权衡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两个方面，即商家的利益和消费者的利益。

打假使出雷霆手段

6 月中旬，部分平台商户通过极端手段向拼多多进行维权。此事件逐步演变成一场“舆论危机”，并且把在高速增长过程中累积起来的一系列问题推到了台前。

你可以说我是低层次的，说我处于初级阶段，但你不能忽视我。拼多多的创始人黄峥曾展现出坚定的生存意志。事实上，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在话语权已然基本确定的中国电商领域，拼多多走出了一条与常规趋势相反且不断成长的道路。

2017 年拼多多的网站成交总额为 1412 亿元人民币。它继阿里和京东之后，成为销售额位居第三的电商平台。此前，拼多多的一位高管在出席论坛时表示，在 2018 年初，该平台的日订单量已经超过了京东。拼多多奋起直追的势头以及其拥有的百万商家规模，让行业的头部企业感到非常紧张。

但是，拼多多自身出现了最大的问题。自 2017 年 8 月起，网上逐渐有自称是拼多多商户的声音在指责平台打假，称其“通过罚款致富”“养肥了再杀”，并且对商家的一些处罚定性较为随意，处罚尺度也很严厉。

周刊君从多位商户那儿得知，自今年开始，拼多多对商家的管控力度让他们有些难以承受。当下，在假货、商品描述与实际不符、虚假发货以及保证金这几个方面，都设定了清晰的罚款规定。

拼多多平台部分监管规定

食品和服装类的商家受到的处罚最为严重。通过成分抽检鉴定，能够马上得出结果。一位不愿具名的商户向周刊君透露，他所接触的一些店铺，其卖出商品的所有销售金额在被罚款的同时被一并冻结了。如果店主来不及提现，可能会损失几十到上百万不等。严重的情况下，这些店铺会被要求关闭。

商户遭受了巨额切身利益损失，这在商户和拼多多之间形成了一道裂痕。连日来，有近千人在拼多多商家 群中交流自身的损失情况，群里不乏一些情绪激动的言辞。他们无法理解，在最初那个免进场费、不收佣金不扣点的新阵地，不但没有达成“淘金梦”，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赔钱又赔货的困境。

拼多多成立之时，卖家运营淘宝店以及天猫店的各类费用，已经在商品价格中占比约 3 成。拼多多在供应链和物流方面没有优势，为了实现差异化竞争，采取了低价策略，然而拼命压价的后果，仅仅是使得商品质量降低。

“便宜”使很多用户对拼多多留下了深刻印象。9 块 9 的内衣袜子，500 块的三星电视，甚至不到一千块的苹果手机，这些价格打动了很多对价格敏感的用户。有人提出质疑，大电商都无法拿到的价格，拼多多的个体商户却能拿到，这是为什么呢。

一位电商从业者向周刊君透露，他曾拿一定数量来自不同店家的产品去原厂进行检测。所有购买的样品都被证实是假货。还有部分产品尚未拿去检测，原厂就告知以这个价格无法拿到真货，仅看包装就能判断出是假的。

短时间内百万商家涌入平台，拼多多的系统能力如泰山压顶。

6 月 18 日沟通会上，黄峥承认了拼多多现在在商品管控和服务品质方面都还处于初级阶段。他曾表示：“我们在短时间内将会遭遇淘宝用 10 年才遇到的所有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平台如何治理假货以及如何进行“制度化打假”。

今年年初，其发布的《2017 拼多多消费者权益保护年报》显示，在过去的一年里，主动下架了 1070 万件疑似侵权商品，全年拦截了 4000 万条侵权链接，并且把 95%的售假商家拒之门外。

这表明了拼多多对于打击假货的态度。目前，“以罚代管”这种较为粗暴的方式，引发了商家与平台之间的“内乱”。并且，这种方式所带来的前者的痛感以及代价，是更为明显的。

“都是为了用户”

2018年春节，很多人都跟着洗脑式广告歌知道了拼多多。

点击亲友微信群里拼团、砍价的链接，去助力他们完成一次购买，拼多多就能够获取更多的联系人信息。这种将购物融入到社交的模式是一种创新，它成功地带动了用户的裂变式增长。到目前为止，这个数字已经接近 3 亿。

拼多多迅速吸粉，它深谙用户心理。周刊君发现，该平台经常开展大量的运营活动，如分红包、抽奖、砍价免费得等，这些活动持续刺激着用户的消费欲望，让人有一种“不点进去、不买就亏了”的感觉。

拼多多追求“多实惠、多乐趣”，它坚持吸引的是追求性价比的用户，然而它对性价比的理解颇为微妙。黄峥曾提及他母亲在拼多多上的消费情况：花 10 块钱买了 9 个芒果，其中 2 个是坏的。他母亲向黄峥抱怨，可再次下单时依然选择了拼多多。她认为“10 块钱能买到 7 个好芒果，那也不算亏”。

用户能够在拼多多平台享受到低价且实惠的购物。然而，自拼多多成立起，就一直存在假货问题，还有质量差的情况，售后服务也存在拖延现象，物流方面更是缓慢。经统计，拼多多的用户投诉率在行业中处于首位，达到了 13.12%。

一位用户向周刊君讲述，他向拼多多客服反映假货问题时，客服称需提供相关品牌方出示的正规假货凭证。然而实际上，通常情况下品牌方不会为消费者个人出具这类验货证明，这明显给消费者维权增添了门槛。

拼多多对商家的罚款流向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很多人对拼多多以此来获取利益表示质疑。拼多多的联合创始人达达在今年 4 月曾作出解释，他说商家赔付的每一分钱都进入了消费者的口袋，拼多多并没有因为这些罚款而获得一分钱。

拼多多平台交易产生的资金因没有电子钱包功能而暂存在第三方监管账户。所以，拼多多无法给用户作出“先行赔付”的承诺。若有用户投诉，拼多多只能先启动抽检、神秘买家购买等业内通用的后台机制，在发现商家问题后进行处罚，最后以现金券的方式赔付给用户。这就限定了用户只有在再次在平台购物时，才能够行使权益。

对于曾经享受过更快速、更直接赔付的消费者而言，这样的流程和结果未必能让他们感到满意。不过，用户在对赔付成本与损失进行权衡之后，大部分都不会选择去投诉。然而，负面的体验依然有可能对消费者的心智产生实际的影响。

几步并一步

招股书表明，拼多多在 2016 年的收入是 5.05 亿元。2017 年的收入为 17.44 亿元。2018 年第一季度的收入是 13.85 亿元。然而，其利润数字并不乐观：把之前的四轮巨额融资扣除后，依然亏损 13.12 亿元。拼多多方面曾明确表态，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盈利并非主要需要考虑的事情。然而，当前的财务状况必然会对公司的估值以及登陆美股的进程产生影响。

阿里巴巴 CEO 张勇不久前在一次采访里讲道：“任何一个行业始终会有新的加入者。拼多多发展到如今这个阶段，起码能说明它以往切入的途径是有成效的。”从业务方面来看，拼多多那种低价低质的模式必须朝着优质的路线进行转变。

现实情况是，在中国电商格局已经饱和的情况下，拼多多没有足够多的调整时间窗口。倘若时间往前推十年，拼多多整个平台的治理逻辑必然是“差的会逐渐被淘汰，或者以低成本的方式被淘汰”，达达曾直白地说，“我们只能借助一个相对较为激烈的手段，让好的能更快地提升，让差的能更快地被淘汰。”

此刻的拼多多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是采取轻打轻放的态度，就会被认为是在打假方面做得不够有力；而要是打假力度大了，又会被解读为是平台对商家实施的冷血苛政，像是在逼迫商家。

马云曾表示：“与假货的抗争，就是和人性的阴暗部分展开较量，这是一场会持续下去的战争。”在每一个售卖假货的商家背后，都有着一大批消费者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并且，每对一个售卖假货商家予以容忍，就会对电商平台的公平竞争环境造成伤害。

多位行业人士认为，拼多多能否走出瓶颈期，与平台治理、供应链调整以及品牌整体转型有关。电商头部的阿里和京东在治理假货、铺设物流以及完善客服等电商基建方面付出了努力，而拼多多要做到这些绝非一日之功。黄峥为此强调了拼多多的发展潜力，他在招股书中表示，在公众的监督下，拼多多能够成长得更好更强。

如果从大的方面去观察突击的拼多多，它和美团、小米等企业一样，身上带有一个阶段互联网企业的显著印记。它诞生在资本繁荣的时期，盈利的成长这一命题不会过早显现。它只需要盯住并努力拓展市场的广度，通过数字突破的方式，来换取下一轮成长所依赖的资本弹药。

资本已察觉到临界的气息。鼎晖创投的创始人王功权在前几日的朋友圈中说道：“小米和美团在 IPO 后的三个月内，其股价的表现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如果股价表现良好，那么大家就会继续怀揣着爆炸成长的梦想；倘若股价表现不佳，那么风险投资的一个泡沫时代就将结束。”

接下来，拼多多还能沿着之前的路线跑多远？

文：《中国新闻周刊》新媒体记者 张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