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清晨十分昏暗，如同平日里的傍晚，然而这不会让人误以为是黑夜，六点刚过，莆田路上车来人往，货车在这条狭窄的巷子里穿梭得极为流畅，渐渐地，一座颇具规模的早市已然形成了。

文丨张毅

编辑丨张毅

审校丨魏宁 韩晨雨

高佳丽 徐子涵

在布满小巷的长列摊位中，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穿济公服装，他的衣服是深灰色的且布满补丁，他戴着形态独特的帽子，这些让他在人群里显得与众不同，他就是青岛胶水哥，胶水哥原名王树国，然而他更希望别人叫他王树果，原因是朋友们都称呼他为果子 。

果子的济公穿着

果子的家乡在黑龙江绥化，当被问到为何选择青岛这座城市时，他表示，当时已经毕业了，原本没打算来青岛，只是恰好这边有个朋友，于是就稀里糊涂地过来了，那时坐火车需要四十多个小时呢。

这次他的摊位前没有胶水，摆着的是二十多个绿色纸箱，纸箱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调料，纸箱边缘写着“一元”字样，有人问他为啥没卖胶水，他说冬天卖胶水太冷，手伸不出来 。

日常卖胶水时总会有展示环节，长时间露着双手，粘个鞋底是很平常的事。胶水哥不只是卖胶水，也不只是个穿着奇特服装的人 。

口才出众

果子哥的摊位前很快聚集起了人，有的人手里拎着刚买的菜，有的人还没来得及买其他物品，就被果子哥的话语吸引过来光顾。果子哥嘴里一刻也不停歇，说着“五香粉，孜然粉，过年了到时候你都得买，炖鱼炖肉炖排骨，你都得买是不是”。有顾客问他卖的都是什么，他也要再附加几段顺口溜。

果子在摊位前宣传着自己的调料

果子一直都显得十分从容，嘴里不停地说着段子，当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光顾时，他显得愈发轻松，望着摊位前不断出现的顾客，他的嘴边马上就会冒出新的段子，仿佛人越多他的段子就越精彩 。

果子看着摊位前翻找不停的大爷大妈们，大声向更远处的人群说道，心太灵，手太巧，没有好调料什么饭也做不了，随便挑，随便选，怎么扒拉咱都不急眼，今天厂家搞活动做宣传，只收一块钱 ！……

有真心喜欢这种风格的阿姨爽朗地笑了起来，调侃了果子哥几句，说道：“你想的真周到，济公。”

不过果子的这些段子并非短时间内形成的，他只是口才相对较好。刚摆摊时他能力欠缺，什么都不会。后来他通过自身不断练习、学习来提升。他还会上网查找资料，别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记录下来，然后自己背诵。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

果子在便签上记录的编写的段子

他讲起了他的“江湖”

莆田路早市8点就被要求撤摊，果子一边说着，跑江湖吧，还说他们这都是江湖买卖，在青岛做江湖买卖的，有卖拖把的，有卖手套的，今天在这，明天在那，嘴里还说着嗑 。

一边用手将纸箱上的胶带撕掉，把纸箱压折使其平整，再将其装进自己的电动三轮车里。

果子今年36岁，2002年他离开了家乡，当时他19岁，还没有正当职业，就在青岛四处闯荡。在这期间，他做过收电话的工作，摆过夜市，收过电脑，2013年还开了美容院，2014年因打架伤人遭受了一次“重大挫折” 。

他回首这么多年的经历，只有几句话，因为14年的事15年才出来，后来他日渐落魄，朋友离他而去，亲戚离他而去，爱人也离他而去，这一年他改变了很多，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上，让他感悟良多，他就想离开青岛，后来17年他决定去拉萨，潜心修佛 。

关于他在外多年的经历，我问了他许多问题

Q1：当时亲戚朋友都是怎么说的？

果子表示，当时没人搭理自己了，所以奉劝那些走歪路的人，人间正道是沧桑，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怕再回头已百年身 。

Q2：自己的父母就因为这个不理自己了吗？

果子：父母还是搭理我的。

Q:父母关于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说的？

果子：“父母什么都没说过”

Q:父母支持你在外面闯吗？

果子：“没有办法啊，家穷啊。”

Q3:当时一起混迹江湖的朋友们呢？

果子：“早都没有了”

Q：出来之后再没聚过？

果子：“酒肉朋友何来相聚。”

Q：那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自己觉得真心的朋友吗？

果子：“现在的人很现实。”

Q：那当时是怎么想着混迹江湖的呢？

果子表示，时间过去太久了 ，自己也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想法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轻 ，觉得那样做很好玩 。

Q4：讲讲在拉萨拜佛的那段时间自己有什么变化。

果子：“觉得自己踏实了，不再浮夸了。”

Q：平时拜佛都干些什么呢？

果子说，回头想想在外边玩耍的日子，感觉浪费了太多青春。她还说，拜佛就是什么都不去想，能让自己心无旁骛 。

Q：那拜佛后为什么选择送外卖这么一份工作呢？

果子表示，那些年自己什么都不会，没打过工，也没有什么手艺，因此选择送外卖，这份工作比较简单 。

他和他的济公形象

果子的服装装在一个红色布袋里，每次摆摊他都把它带在身边，这次也不例外 ，不需要特别麻烦 ，他直接把灰色褂子套在身上 ，当戴上济公帽的那一刻 ，那个熟悉的果子哥就回来了 。“需要穿济公的衣服吗 ？”

正在系上衣带的果子

果子除口才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外表与着装，他身着一身布满补丁的深灰色褂子，头戴一顶像月亮一样又扁又长的济公帽，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嘴里不断说出几个令人发笑的段子，洒脱灵动的样子还真与济公有几分相像。

不过果子并不在意自己在某些方面是否与济公相似，他说“只是随意。”

穿济公的衣服，是因为童年时在电视上看到的济公形象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有需要时便突然想到了济公，还因为果子本身信佛，他说：“都是佛门弟子，可能有这方面的共同点，不坑人、不骗人、不害人。”

值得一提的是，果子的弟弟同样是“江湖人”，和果子类似，两人的摊位相距十几米，着装都与周围人不同，弟弟身着一套黄袍，果子穿着深灰的“乞丐服”。尽管穿着差异极大，然而仍能从两人神态相似、摊位风格相仿中隐约看出联系。果子称他俩是青岛两大怪，绝对是一大特色。

左边是果子的弟弟在卖橡胶手套，右边为果子

他不在意两人服装有很大差异，他说就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有些人放不下面子，有很多人来拍他们，比如今日头条的记者，在李村大集时，还有韩国记者来采访，谈到这里，他有些后悔没留下今日头条记者的联系方式，也没看到关于他的后续报道。

快手里的他，“青岛胶水哥”

果子哥每天都要上传快手，这是他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每天早晨他有摆摊生涯，这成了他在快手上的分享素材，素材内容包括摆地摊冒出的金句，还有很早就销售一空的战绩。

摊位准备得差不多时，果子从车上拿出一个两米的支架，拿出手机并打开录像功能，然后将支架架好，开始记录自己摆摊的点点滴滴，回到家后进行遴选制作，之后发布在自己快手账号“青岛胶水哥”上 。

果子和他摆摊必备的手机支架

在短视频经营环境中，视频生产者数量众多，竞争十分激烈，果子拥有一套简单的运营理念，那就是要玩出不一样的感觉。

“都一样的像微信那样发，永远也没人看你”。

果子真正开始运营“青岛胶水哥”这个账号的时间不长，是在今年7月，那时没怎么用心经营，然而仅仅这半个月粉丝就增长了三千多，说到此处，果子点开了粉丝页面，“你瞧，有通过私信添加我的，有通过头条添加我的，有通过直播添加我的，还有通过查找添加我的。”

随后果子点开了私密页面，页面画风与他的主页截然不同，上面有他生活中的一些演唱表演，有他穿着济公服装的表演，还有他分享的一些句子，果子看着视频里的自己说道：“你看我的私密视频拍得比展示的要好，我以前想走这样的路线，现在是卖货的风格了。”

果子展示着快手上他的另一种风格

私密里的果子身着一件白色卫衣，右手佩戴着一块表，他自如地表演着快手里流行的“对口型演唱”，演唱的歌曲是男声版本的《我只在乎你》，视频里的他极为自信，其神态与摊位前如鱼得水的“胶水哥”一模一样。

私密里还有一类，那是夏天，有个果子，他戴着济公帽，敞开着衣襟，胸前挂着大长串的念珠，他一手拿着葫芦，显露出醉态，接着靠在长椅上，仰着天让酒葫芦向口中倾泻，“酒”不断地洒在衣服上、胸膛上、念珠上，他显出不经意的模样，视频里响着：“你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

这就是果子以前想走的风格

果子表示在快手浏览量达到一千三就能上一个小热门，有一些粉丝通过私信联系他，还有些人问他收不收徒弟，果子自己称像收一个徒弟要两千块钱，比如他卖胶水，教一个徒弟两千块，现场教几天，徒弟回去再练，当被问到教的徒弟是否多的时候，他也坦白说青岛的徒弟不多，主要是外地的，因为青岛有他们哥俩就足够了 。

在他的快手上，果子对着屏幕说段子，果子向着摊位的顾客展示胶水的粘力，此时果子哥变成了胶水哥，果子开始表演他的地摊绝活 。

他对着屏幕说道，看咱们一开始是如何把人弄上来的，屏幕一闪，果子说道，这边瞧，这边看，往这瞧往这看，给你练个气功练绝活，只见果子拎着一个皮带，皮带另一边是一块几公斤重的大石块，中间仅有几块木板用胶水连接着两者，旁边的大爷幸灾乐祸地喊了一声开！不过这不会对果子造成影响，果子用力拽起了大石块，发出“嗨”的一声，将石块足足拽起了半米多高，放下石块时，石块敲在小车上发出很响的声音，由此可见石块确实不轻。

“这钱不能要，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他的家在李村，他很早就起床，然后骑着电动车前往莆田路早市，因为早市8点钟必须准时收摊。他说：“冬天骑不了电动车，本来是不来的，怕骑不回去。”冬天带来了诸多不便，不能卖胶水就是其中之一 。

果子在往他的电动三轮车上搬着纸箱

这一天早上，果子哥卖了三、四百块钱。他说，卖胶水比这赚得多。他的快手账号名字是青岛胶水哥。胶水都是从厂家进的。胶水一支五块钱。卖胶水能赚一半的利润。他觉得还行，还算可以。反正赚不了大钱，没有大赚头 。

收完摊的弟弟帮果子一起卖着调料

弟弟那卖手套的摊子已收起，便帮果子收这边的摊子，此时来了个老婆婆，拿了五包调料，转手给了十元钱，这不就成两元一包了？弟弟赶忙追上去，说：“阿姨，一块一包，多给啦。”弟弟说完就回来了，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能多收钱，说好了一块就是一块，婆婆却又转身回来了，眼神有些呆滞，脸上看不出悲喜，还是把手里的十元钱又塞了回来，这时果子又把钱还了回去，耐心地对婆婆说这钱不能要，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果子和弟弟相视一笑，想着怎么能多收钱呢。

弟弟赶紧追了上去，手里攥着五元钱

“总是比打工的强一些，

打工他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

果子此时收得差不多了，地上的纸箱数量逐渐减少，大部分纸箱已被他折成纸板，装进了电动三轮车上，他表示当下已是冬天，上人来得晚，能一早收获三四百他觉得不错，还说总是比打工强些，打工的话他一个月挣不了多少 钱。果子对打工有自己的理解，果子在青岛生活的17年里打过工，打过不少工，他收过电话、电脑，开过夜市，还送过外卖，从他车上的外卖箱能看出来，果子摇了摇头，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之前打工送外卖时，把油门开到最大，危险性太高，他不建议没有工作的人选择送外卖 。

在我的印象中，送外卖是一个收入高的行业，当我说出自己的看法时，果子向后辈讲了自己的经验：“收入确实高，然而人不能拿生命冒险，若拿健康和自由去冒险，就像我当初拿自由冒险，结果一无所有。”人要是没有好身体，就会像你送外卖把腿撞瘸了一样，走路一瘸一拐，这样还能干什么呢？送外卖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你得为自己的以后考虑呀，不能只看眼前。要是拄着拐杖度过余生可怎么办呢？这不是别人毁了你的后半生，而是自己造成的，对吧？就像你说送外卖比较赚钱，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现在，以及将来

当被问起过年是否回家时，果子直接表示过年不回家 ，因为过年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不过果子接着又说 ，不过年可以过正月十五 ，那时车票和机票价格还比较便宜 ，也不用赶客运高峰 ，过十五和过年的效果是一样的 。

果子收拾完所有东西才点上一支烟

果子在这个时候，已将空的纸箱进行对折，把还有货物的箱子，都放进了电动三轮里，随后点燃了一根香烟。

“想过有一天结婚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吗？”

“想了，现在也有了女朋友，她叫贝贝。”

“祝你们幸福。”

“谢谢。”